維艾森覺醒得非常突然、毫無徵兆,在姐弟一同跑進林間嬉戲的某個午後,坎帕莉懷中抱著最喜歡的布娃娃,身後不遠處就是負責當鬼的維艾森,「姐姐,等等我嘛 ── !」維艾森拖長尾音喊道,努力邁開短短的雙腿追趕對方,這時候的他身高遠比坎帕莉矮上許多、大概只到肩膀左右;遠處鳥群從樹冠飛起,彷彿近距離在耳旁炸開的聲響讓他嚇了一跳,腳步踉蹌向前撲倒,孩童細嫩的皮膚擦過地面、傷口很快便滲出血珠,明明這點小傷平常根本不算什麼,維艾森卻感覺異常疼痛,豆大的淚珠瞬間滑落,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,用沾上泥土的手抹掉淚水,膝蓋傳來的刺痛卻彷彿無數隻小蟲在撕咬皮肉。
坎帕莉跑出一段距離,卻沒再聽見弟弟的呼喊,狐疑回頭才發現對方抱著膝蓋縮在原處,「維艾森,你怎麼了?」坎帕莉抱緊懷中的布娃娃,因為剛才還在玩鬼抓人,直覺認為調皮的弟弟想假裝受傷騙她靠近,接著立刻抓住她宣布勝利,「姐姐……好痛、好痛哦……」維艾森哭著回道,整張臉疼得皺了起來,眼淚和泥土混合變得髒污一片,緊閉雙眼將膝蓋展示給對方,他不敢自己確認傷勢,深怕睜眼就會看到大量鮮血流出、在地上形成一片蜿蜒血痕的驚悚畫面。
維艾森的演技不可能那麼逼真,坎帕莉立刻丟下內心的顧慮,小跑步往弟弟的方向靠近,蹲下身檢查傷勢 ── 活潑好動的維艾森經常帶著擦傷回家,以往都沒見他哭成這樣,她撕破裙襬簡單幫人把傷口保護起來,溫柔拭去對方眼角的淚滴,「別哭啦,張開眼睛看看,我要用魔法幫你把痛痛吹走囉。」掌心懸浮在傷處上空,彷彿真的在準備施展魔法,維艾森抽泣著睜開盈滿水氣的藍眸,伸手握住姐姐空著的另一隻手,能聞到對方身上傳來令人安心的氣息,她歛眸低聲輕喚:「跟我一起說,痛痛飛走囉 ── 」維艾森相信姐姐一定有某種神奇的力量,否則為何被施過魔法後,傷口感覺就沒那麼痛了呢?
安撫好哭泣的弟弟,坎帕莉用袖口幫人擦拭臉上的污跡,愛憐地輕撫男童柔軟的臉頰,「一起回去找媽媽包紮吧。」維艾森在對方的攙扶下起身,回到屬於他們的溫馨木屋,雙親正在屋內忙進忙出,出門打獵的父親發現了意外跌落山崖昏迷的負傷者,立刻丟下原定計劃折返,小心將傷者頭頸固定後才搬動,將人放到床上躺好,仔細用木板固定輕微骨折的雙腿;母親看見受傷的維艾森,慌忙用圍裙擦拭剛才協助清理體表擦傷沾上的血汙,關心孩子們有沒有遇到危險,坎帕莉看雙親都在忙,那位負傷者的狀況也明顯更加嚴重,搖搖頭從急救箱取出生理食鹽水、棉花棒和人工皮,牽著好奇窺探房內的維艾森去旁邊處理傷口。
住在森林的費爾本一家平常靠砍柴及打獵維生,偶爾會遇到一些負傷者,他們可能是來自其他國家的商販、誤踩捕獸陷阱的居民、跑進森林散步後迷路的年輕人 ── 甚至想尋死卻被救下的輕生者 ── 次數一多也見怪不怪,在附近開診所的巴頓爺爺接到電話趕來,因為對方的隨身物品沒有證件、也不是住在附近的熟面孔,推測可能是散步時意外跌落山崖,幸好骨折不太嚴重,可以先暫時用支架固定,等人清醒再討論後續處理方式。
忙完這些事情,巴頓原本打算先行離開,卻被坎帕莉叫住,「巴頓醫生,人有可能原本還好好的,某天突然變得非常怕痛嗎?」她雖然有基礎急救知識,更專業的資訊就不懂了,擔憂維艾森是否患上某種特殊疾病,才導致剛才膝蓋擦傷時疼痛欲裂。巴頓停下腳步,慈祥地拍拍女孩肩膀,思忖片刻才回答:「除了心理因素造成的痛覺敏感,也有可能是纖維肌痛症或神經病變,但這些都不是突然發生的,大多會伴隨一些前兆或併發症 ── 是妳認識的人,突然出現了這種症狀嗎?」
「……是維艾森,他平常比較活潑好動、滿身擦傷回來都跟沒事一樣,今天只是摔了一跤,卻突然痛得嚎啕大哭。」坎帕莉臉色一沉,覺得是不是自己平常對維艾森的關注還不夠,導致事情爆發才知道這麼嚴重,巴頓在她的帶領下走向姐弟共用的房間,維艾森沒有乖乖躺回床上休息,而是抱著坎帕莉的布娃娃坐在椅子上,「姐姐 ── 好奇怪喔,棉被怎麼刺刺的啊,是混進木屑了嗎?」聽見這句話,巴頓內心隱約有了不同的猜測,趕在坎帕莉開口前詢問:「維艾森弟弟,剛才摔跤之前,你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嗎?」在維雷利亞,「類人類」早已不再是秘密,五感更加敏銳的被稱為「哨兵」、擅長安撫或控制精神的被稱為「嚮導」;類人類除了出生即確定身分以外,也有部分人的能力隨著年齡增長才會逐漸覺醒,甚至這輩子都無法完全覺醒、變成有缺陷的「守衛」或「伴侶」。
「有呀,我被鳥飛起來的動靜嚇了一跳,但當時旁邊根本就沒有鳥嘛。」維艾森懵懂點頭,坎帕莉投來的視線讓巴頓背後滲出冷汗,「維艾森或許是所謂的『哨兵』、甚至妳也有後天覺醒的可能,不過這已經超出我的能力範圍,得通知相關人員才能確認。」接下來這段時間,巴頓簡單向兩人講解了何謂「類人類」,直到軍方派員前來做了各種測試,才證實維艾森確實已覺醒成為哨兵,終身都必須受國家監管,但也因此獲得優於一般民眾的社會地位與權利。坎帕莉敏銳察覺軍方用溫柔話語包裝的控制,不斷隱晦地向雙親強調「這都是為了孩子好」,令她對弟弟的未來抱持不信任感;維艾森則好奇摸著頸上嶄新的項圈,一切發生得太突然、沒什麼實感,年幼的男孩只知道哨兵聽起來就很強,是保衛國家的英雄!
「姐姐別擔心,我很厲害的!以後就換我保護妳!」維艾森用力抱了下神色凝重的坎帕莉,這個新身分就像獨一無二的英雄徽章,他俐落跳下椅子、小跑步來到負傷者休息的長沙發邊,好奇打量著眉頭深鎖的陌生大叔,軍人正在屋外和雙親詳談聽不懂的事情,維艾森左看右看確認沒人注意他,學著坎帕莉剛才的動作,將小小的手掌輕放在骨折的腿上,悄聲開口道:「痛痛飛走囉 ── 」他現在是保護大家的哨兵了,不介意將魔法分給這位陌生的負傷者,但姐姐說魔法不能被太多人看見、是屬於彼此的秘密,才能保證魔法確實有效。
掌心接觸到腳踝的當下,尖銳的耳鳴驟然竄入腦海,彷彿有誰正嘶吼著什麼、但維艾森聽不懂,這段插曲僅持續一秒便消失,維艾森搖頭驅散腦中逐漸抽離的雜音,只當是還不習慣過於敏銳的聽覺、偶然捕捉到遠處傳來的聲音,踮起腳尖悄悄溜回房間,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,親暱地黏著姐姐一起玩鬧,直到母親進來喊他們去吃飯。